小安,君安
李周

  • 本文作者(左三)和戴小安(左一)

四月十一日是我们的“发小”戴小安君的忌日。仙凡两路,他离开我们已经四年了。

小安生肖属虎,但多见其灵而少见其威。小时候,他是身板较为单薄但相貌精致的男孩儿,加上父母喜爱兄长相让,他的性格有点弱:他受了委曲爱哭。可他仍是一帮孩子中非常受欢迎的玩伴,因为他合群,能相让,有主意但不过分坚持,还因为他不管到谁家里去都能讨得家长们的喜欢——我们也就能多玩一会儿。偶尔也有人欺负他一下,比如嘎六,比如小川,有时还有启星,还有都都,弄得他涕泪一把的。转过天来,他和大家一起玩得还是兴高采烈。旧国会的院子里有了这些孩子,应该是平添了一股灵气吧,那灵气里面一定是少不了小安的。那时候好像不怎么谈学习论成绩,也不记得很关心过祖国前途人类命运,似乎上学不过是一件该去做的事,而聚在一起倒更为重要。从幼儿园到小学到中学,我们和小安相伴着,一步一步一年一年的走过来了。

六六年闹文革,大家都参加了运动,也加入过红卫兵,陡然间似乎就长大了,见面也谈一些严肃话题,具体是什么,记不得了,总之是与走资派、牛鬼蛇神、阶级斗争、怎么搞运动之类有关的罢。我只记得小安很兴奋,很敏锐,很正统,言谈之中比我有深度得多了,令我很是惊异。只不过这种正统的气氛大概也就持续了三几个月,待得串联完了大家又辗转汇聚到“二中心”甘家口,由于初步经历了一些社会变故,我总觉得当时的汇聚很有一点“啸聚”的味道,还是原来那些人,不做原来的事情了,一片自行车滚滚来去,游泳,打球,出逰,因为老板的加入,我们涨行市了,还去品尝京城各处名饭庄的招牌菜,小安是这些极不正统的行径的积极参加者。当然也有继续保持正统的戴小华,他为了“革命”在办报,我们就替他卖报,顺便帮他实现了积极革命的至高共产境界,我们把卖报收入的大部分都用于下馆子了,小安也是吃得很香,很心安理得的一位。这才是大家熟悉的小安,快乐,合群,灵动,完全扔掉了要当革命家的架势。

待得六八年上山下乡时,先走的是去兵团屯垦戍边的人。天南海北,故友星散,又有谁能预料此一去的未知境遇?一场一场的车站相送,小安总是痛哭,真情外露,他在为这些好友的前路忧心。后来他也去晋北阳高插队了,那可是山西通省有名的苦寒穷乡,他尚嫌单薄的身体,顶得住吗?我在晋南插队,虽然也苦,还有白面吃,他可只能吃土豆加莜麦面了。农闲回京见到了他,倒显得身体壮实了些,言谈之中以苦为乐,添了些许沉稳,增了很多主见,哪还有那个活泼少年的影子?在农村的天地里,他真的变了。我们不也都变了吗。

后来知道小安当兵去了,再后来复员回京进了工厂,又在厂团委担任了职务,他的组织能力应该就是在那个阶段练就的吧。当时大家都忙于工作,见面反而少了。很长一段时间之后,又得知他南下深圳办工厂,成效很好,已经是“戴总”了。某次“发小”聚会,听说他也要来,我很想看看集工、农、兵、学、商阅历于一身的小安,会变成什么样子?相见握手寒暄之际,他还真有“戴总”的风范,两杯酒落肚之后,那个年青时的小安又展现在了大家的眼前,依然的活泼灵动,依然的真情不减,旧国会院子里的那股灵气倏然飘荡在房间里,并没有因大家的两鬓斑白而少了半分。席间众人翻腾出来的三、四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,经了这股灵气的熏染,粒粒皆成悦动的珠玉,那里面又怎能少了小安的笑容和他的泪滴?

零八年的四月,我在新疆出差。意外接到老板发来的信息,竟是小安仙去了。无法面辞,默然良久,唯能遥祭。前些天接到大院网站管理员的电话,希望大家能以些许文字相慰小安渐远的身影。其实小安的音容举止又何尝离开过我们?我深深地感觉到,小安,还有我们每一个人,都是一簇不可或缺的柱子,共同支撑着一个以“发小”之情维系的建筑。当我们一个一个离去之时,这建筑就会倒塌,就会消散,没有人还会记得曾经有这样一群人,他们有这样一段缘,有这样一种情。但我们会被旧国会院子里的那股灵气聚到另一个地方,依然的欢声笑语。

小安,唯愿君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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